早上没事扫了一眼论坛，看到老K读张爱玲的小说有感，这是很好的事。
随着年岁增长——至少我个人觉得——对外界越来不感兴趣，或者说兴趣越来越淡。之前，我会假期出去走走，拍照，甚至计划去一个地方玩，一个人，就一个人。我曾经很享受那种时光，也许是喜欢那种无拘无束吧。有时是长途汽车坐了很久到达一个很陌生的地方，像兴之所至，游玩一番归来，或许还带着一身疲惫。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那时肯定没有微信。我网上搜到一座山，就计划周末去看。之后坐了好久的公交车，转换两次到达终点，但只到山脚。没有车子可以上山，至少我当时没找到合适的车。我想干脆就自己走上去吧，管他那么多，来都来了，自然没有退路。
走了一段路，遇到一辆私家车，我一招手他就停下来，我说了想法，他也很痛快地让我上车。他是本地的，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我当然没话找话，他有点警觉？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说了一堆当地的风物人情。到了山上公园入口处，为了表示感谢，我掏出一张纸币（五元？二十元？）给他算路费，他说什么也不要。我说那就买盒烟吧，因为上车的时候他刚把烟掐掉。他谢谢我，然后微笑着走了。
公园当天没人参观。山脚下是晴天，山上却雾气缭绕。
随意看了一些地方，都是些古建筑和石像，中间遇到一对外国人，想打招呼，见他们也无心也就放弃。后来按图索骥找到最高峰，自己爬了上去，只记得非常危险，下来时是沿着一段铁索下来，又湿又滑，要是掉下去不死也会残。当然这是后面忆起才发觉的危险。
我只记得在最高峰的平台上，四处全是雾，全是雾。很像我家乡的那种晨雾，甚至可以触摸到雾气里的细小水珠。平台上有个石像，不记得是什么了，还有一些善男信女们未烧尽的黄纸，红色的蜡烛。坦白说，这样的地方没什么可玩，只是那种寻野的心情得到满足也就是了。记得到家的时候，
街上灯火通明，像天上的集市。
说这一段往事，我想表达什么呢？
刚才在电脑里找一本书，却翻到卡佛原版一个小短篇《你是医生吗》，于是耐心细细地看了一遍。我英文很差，好在卡佛用词简单，看完了觉得有些地方不太理解。又找到译文重新细细看了一遍。
当然，这些短篇我是早就看过的，可能不止一次。
显然译文在有些地方不是那么传神。什么是传神？就是有些地方只可意会无法言传。
故事也非常简单。一个男人每天晚上都要接到出差妻子的电话，两人互相问问平安也就是了，中年夫妻嘛。突然这一天晚上他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搞错号码而已。于是两人在电话里互相诧异了一阵，聊些有的没的。第二天又打来电话，然后鬼使神差地，这位未婚却带着两个孩子的女人给他留了自己的家庭地址，叫他晚上务必去一趟，说她孩子病了，他在犹豫和不知哪根神经搭错的潜意识下答应了。
我们知道就算在国内，这样的事一般也不会发生，一个陌生单身女人，聊了没几句话叫你半夜去她家里说有重要的事，你竟敢答应?这是怎么样也想不通的。
到了晚上，他打扮好了打一辆车就去了，没敢在女主所在公寓楼门前停下，特意叫司机开到街区尽头，然后自己怀着忐忑、一步一犹豫地上楼，走到她房间门口按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个小女孩子，几岁的样子。
小姑娘说妈妈交待她，有人要来，让他进来。妈妈去给她买药了，马上就回来。
卡佛的小说很少有心理描写，至少没有非常细腻的描写，他总是通过人物动作和周围环境烘托展现人物心理。本篇也一样。通过男主对室内陈设的观察反映他的内心。
他没话找话，问孩子，是你病了吗？孩子说没有病。他又问了一次，孩子确定地说病。
他突然发现自己做错了，必须离开。此时女主回来了，见到他，似乎有点惊讶夹杂着尴尬，但还是马上说我现在烧水泡茶，给孩子吃药，然后我们再聊。
女主问他，你是医生吗？他明确表示不是。
在一阵必然的沉默之后，水开了，女主泡茶。两人聊什么话题呢？就是之前他想知道她是如何得到他家电话号码的。男人这时就问这个事，女主就把之前讲过的原因重复一下。他发觉没什么内容，女主也在含糊中说其实叫他来也没什么事。
事情到这里就更尴尬了。两人面对面坐着，女主突然把椅子后撤一点，站起来，他也站起来，顺势搂着她的腰，轻轻地吻了她一下。
小说在这里描写了一下女主的反应，意思是很“接受”。眼皮还眨一眨，动一动，像恋爱时接吻那样。
然后，男主表示要离开，女主问他，你还会来吧？我想你会再来的，他没有明确承诺。她送他离开，在门口，女主说了一些话，但说的时候却没有看他，这个描写很特别，令人遐想，说完，迅速关上门。卡佛描写关门的一刹那差点将他的大衣夹住。
男主回家刚进屋听到电话响，他没接，平复一下心跳，直到电话断了。然后慢慢地收拾自己，电话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接了，是他妻子。妻子电话里和他问好，妻子说我们现在怎么接个电话都这么正式，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最后妻子说，你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小说就结束了。
很多人可能觉得这个小说没什么意思，或者说主题也不明确，不知他要干什么。卡佛想表达的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孤独。
难道孤独就要孤男寡女之间发生点什么？不能描写其他事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一篇中他选择了这个故事而已。卡佛小说中的大部分主题其实就是对现实的无奈和由此衍生出来的孤独情绪。
但是一个小说家在短小的篇幅内把主题隐藏得这么好，又表现得这么妙的，非常少。这也是我一直喜欢他的原因，我喜欢他的并不是他的主题，真的不是，而是他总能通过日常琐碎小事表现一个大众的几乎普通人很少去注意的事物本质，他通过挖掘故事内部的焦点让读者进行自我观照，从而发现另一个我。
有时候我们进行日常表演的，就是另一个自我，在不知不觉中。
今日周末，胡写一文就当支持老K小说版吧。
发表于 2024-11-10 12:50:13
发表于 2024-11-10 16:4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