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大观园的两个问题

手可摘星陈

【红楼隐】关于大观园的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大观园的物权归谁所有】

提起大观园，一般读者会认为那是荣国府修建，它就是荣国府的产业，谁投资谁建的物权就是谁的，它的物权当然归荣国府那边的贾家所有，这怎么能算是个问题呢？但，当你知道了古代建筑也讲究等级制度时，就不会嘲笑本人把它当成个问题了。

举明朝的例子吧——明朝规定，皇家的大门可以是五间，公侯府第的大门可以是三间，而六品到九品的官员，则只能建一间大门。反应到《红楼梦》文本里的大门有两处。一处是第三回林黛玉进京，通过她的眼睛【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第二处大门出现在第十七回，大观园竣工了，贾政来参观，他没进园子之前命贾珍把门关好了，他先看大门。原文如下【贾政先秉正看门。只见正门五间，上面桶瓦泥鳅脊，那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

《红楼梦》的作者曹翁是明末清初人士，他比我们更懂得他所处的时代的一些规定和禁忌。从这两处大门的例子，可以看出宁国公和荣国公属于公侯府第，所以他们当初修建东西二府时大门是三间。到了修建大观园时，贾家人虽然有贾赦贾珍世袭爵位，爵位却是比他们的祖上低，怎么敢把大门修建成五间呢？这不是涉嫌图谋不轨，要犯株连族人的大罪吗？作者会明知故犯地让贾家犯这么低级错误，还不被皇上治罪吗？所以，曹翁把大观园的大门写成五间，是因为大观园是省亲别院，元春的级别是皇家的贵妃用五间大门是可以的，也在隐写大观园的物权就因为这五间大门他就不在贾家了，它的物权归朝堂之上的皇帝皇家所有。精准地说就是大观园用于贵妃省亲之用，她的物权在贾元春这个贤德妃手里。

明确的大观园的物权在元春手里，也就明白了贾母贾赦贾政为什么没有权利在元春走后，搬进新建的园子里去居住。也就明白了只有物权的主人才有权安排人进去住，这才有了元春提议担心大观园在她省亲之后被敬谨封锁辜负了那里的楼台亭阁山水花鸟，安排家里的几个妹妹进去住着同时又考虑到宝玉平时跟姐妹一起玩耍，怕他因姐妹们搬进了大观园受到冷落，也让宝玉入住大观园。

明白了上面这些，其实，就算袭人不向王夫人告密，说是园子里的姐妹一天天大了，怕宝玉在里面住着会发生不才之事儿，宝玉到了要成家立业的时候，他也得必须搬出大观园。否则，他就是有忤逆之心对天子不敬是会获罪的。所以，在后四十回里，宝玉要和宝钗成亲，有了正妻主持宝玉的房中内务，应该不怕发生不才之事了，可是贾政还是在荣国府这边的花园里隔出一块地儿，盖了二十多间房子给宝玉宝钗居住，也是再次证实了大观园的物权不在荣国府。


【第二个问题：修建大观园的资金来源】

既然大观园的物权归皇家所有，修建大观园的成本是不是也该由皇家承担？

用第十六回里，贾琏奶妈赵嬷嬷评价江南甄家接驾花钱海了去的话：“也不过拿着皇帝家的银子往皇帝身上使罢了！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去？”做为依据，原则上大观园是按着皇家级别建造，它的建筑成本，应该有皇家承担。

不然“谁家有那些钱买这个虚热闹”，这个道理连赵嬷嬷都懂，贾氏宗族那么多人，尤其是当家人贾政会不懂吗？所以，当初贾家一听说宫里的贵妃只要家里有单独的楼宇别院就可以回家省亲，马上就着手修建省亲别院，就是准备抓皇上做冤大头出钱，他们在修建的过程中是有利可图，并彰显荣耀。

不过，还没开修，或者是正在修缮中，他们是不能先开口要钱的。所以修省亲别院（大观园）的资金是先有荣国府出的。又有读者会疑问：第二回冷子兴说到贾家时说
如今的这荣、宁两府，也都萧索了，不比先时的光景”！……“主仆上下都是安富尊荣，运筹谋画的竟无一个，那日用排场，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贾府定鼎百年后，已然走向了没落，那么这笔修建大观园的钱从何而来呢？这里，冷子兴的萧索说主要指贾家的人丁不兴旺，缺少运筹帷幄的子孙，致使家里人安于富贵了。但是，他们能安于富贵尊荣就是说明家里还是有钱的，不然怎么富贵尊荣？再说冷子兴一个外人他只能在了解到的领域——贾家宁荣二府的主子的人员构成和名字做演说，在财产方面他只能靠猜测和推理，是有一定误差的。赖大和林之孝这样的管家，管账本的人，才能知道贾家的真实公账财政情况。所以，当贾蔷要去江南合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置办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费用等时，赖爷爷（赖大）说不用从京里带，在江南甄家就存放着五万两银子。也由此可以看出贾家那时财力雄厚，不然不会在别人家一下子就存放五万两银子。

还有一种观点说是当时正好贾琏和林黛玉处理完了林如海的葬礼回来了。修大观园是动用了林家的遗产。这里，持这种观点的人，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修建大观园所花钱都是要经过管家赖大之手，还有林之孝也参与议事的。贾母贾赦贾政贾琏他们，怎么好意思公账上没有钱了，等着赖大来要钱，再把林家的钱拿出来给赖大去分派花销呢？何况，按明清的律法，没有儿子的官员死后财产是要充公的。就算贾琏有能力贪了林家的银子，也是不敢公开拿出来放到赖大公账上的……所以，修建大观园的资金只能是荣国府这边花自己公账上的银子。贾母贾赦邢夫人王夫人贾琏凤姐他们个人手里的钱，都不会动用的。

那么，荣国府的公账上有好几百万银子吗？

这里有一个误区，大家看了贾蓉去买戏子请教头和置办彩灯香烛各色帷幔等用品是五万两预算，就以为大观园光这一项就这么多钱，整个修建起来还不得好几百万两银子？其实，根本不是这么算的账。

这五万两银子，属于大观园的室内装修和接驾贵妃的软文化资金已经定下来了。剩下来的贾蓉负责打造金银铜锡的器皿等，也是室内装修一块儿。这打造的器皿等，工匠费是一部分，原材料是一部分。从后四十回荣国府抄家的物品单上可以得出，原来他家的库房是有不用的器皿的，就算荣国府的人讲究虚荣不闲物利用，原材料这块儿，一两银子就是一两银子一两金子就是一两金子，它们的价值除了贾蓉能从中贪污多报些数字外，是没有水分的，不像买戏子买人，一个人说一千两也是她说八百两也是她的。再说器皿的数量，也不能漫无边际的，接驾当天宫里来的人不会上千吧，贾家能入席的人也不会超过一百，也就是器皿的数量不会超过两千件。这两千件里有黄金白银还有铜和锡，各按五百件算的话，黄金五百件，每件二两的话（不能再重了揽手）是一百斤黄金约等于一千六两白银。银器每件二两，是一百斤白银，铜锡的价格更低些，略过不算……所以，金银器皿的原材料费用和工匠费，应该和那两万两的彩灯帷幔等的费用相当。考虑到贾蓉比贾蔷的身份地位在贾家要高，在修建大观园过程中，他主管的项目也得不能低于贾蔷，在器皿这方面我们也给他算五万。

这些室内装饰和文化方面的基本在十万多银子就够了，接下来就是外部建设了。外部建设，地皮方面贾家没有花钱。它是扒了宁国府的西墙和荣国府的东墙还有二府中间原来有的一个巷子，这些是做大门用的，从东府的花园里往北丈量了三里半，是大观园的正式地址。这里的三里半到底是大观园的周长还是一条边的边长，历来有争议，因为《红楼梦》文本里并没有明确这三里半到底是周长还是边长。我个人认为是周长。六七年前我在天涯社区红楼版，认识了童力群教授。童教授是研究考证贾府的面积和画贾府平面图的，他多年多次修改完善贾府平面图，他的贾府平面图应该是国内红学界的天花板。我也慕高崇拜一下权威吧，这里引用童教授的数据【贾府的面积为846亩，其东西长约为450米，南北长约为940米，大观园面积为372亩，其周长约为2016米，建大观园后，荣府约223亩，宁府约251亩(含会芳园)，荣宁两府大门相距180米，…… 】。

那么，大观园的面积为372亩，地皮钱省了，过去也没有推土机等机器来修平土地，它的建造完全是顺应自然的地势，在平整土地这块又不需要多少钱。剩下的工程一是园子的围墙，周长三里半也好还是童教授的2016米也好，那个年代20两银子就够刘姥姥一家五口过一年的好日子了。一米的围墙成本和工费，我们按最高的算，它能不能值20两银子？所以四万两银子就是个天价了。大观园里的房子工程没有围墙工程量大，因涉及到的木材瓦片，我们让它比围墙工程再多两万也就是六万。

园子占地面积上原来也是有植被的，不需要全部砍伐，只是在每个院落处加以布置，大多花草还可以从荣国府的花园里移植。就是这样，绿化的资金，我们给它满打满算每亩100两，近四万两银子也够了。水上面积是现成的沁芳湖，花不了几个钱，它又包括在总面积里了，我们重复叠加也给他预算个一万两银子做为备用金以防万一。设计费山子野，能收多少钱？一万两够不够？其他的丫鬟婆子费用，每年是一千多两银子，先不算在内。

合计下来：内部装潢和文化费用——贾蔷买戏子和彩灯五万两，贾蓉打造金银器皿五万两。院子外部工程围墙四万两，园子里的院落房屋建造六万两。绿化四万两，水上湖泊一万两，设计费一万两，建造大观园总共需要二十六万两银子就足够了。

那么，荣国府公账上就算没有几百万两银子也够修大观园的了。因为，第一代荣国公到贾兰这辈儿，历经近百年公爵世家。国公府的土地庄园租金不好的年景是五千两，好的年景是一万多两。这是公账上的，还有公爵们的封禄奖赏也是公账上的。荣国府先前的先人们还是挺朴素和有能力持家的的，每年积攒下个几千两银子，乃至上万两是不成问题的，七八十年公账上积攒个百八十万两银子说的过去的。直到贾政的父亲死后，这二三十年，贾家的子孙才不会运筹帷幄的为家里谋生计的。但是在荣国府没修大观园以前他们的老本还是在的。这个老本也不能过百万，所以，当听到家里有别院，贵妃就可以回家省亲时，贾家人毫不犹豫就敢先拿钱出来修大观园时，也不能超过他们的家底。

可是，这笔钱花了出去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得到皇帝的报销。这点从第五十三回，贾珍父子还有乌庄头的对话中就能听出来。乌进孝说，荣国府为皇上花钱，是有去有来，他们花钱了，皇上岂不赏？贾蓉说，娘娘有心也做不了主，只是每逢年节赏个百金也就是一千两银子，还有就是彩缎古董。

贾蓉的话透露出了一个信息，物权是皇家的大观园，荣国府垫付的银子修的，皇上并没有后来给报销。这里面的原因没写，大概理由一是元春这些妃子们省亲，她们的级别是皇家的国家级的，但是并不是皇上亲自用的院子，就没有给她们的娘家报销成本费。二是嫔妃们省亲是太上皇提出的，跟双悬日月有关，在上篇文章《元春省亲之谜》里已经有过论述不再啰嗦了。

这样一梳理下来，修大观园的资金就成了荣国府全部承担了。

可见修省亲别院，荣国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弄巧成拙把自己家的老底搭了进去，花自家的钱买了个虚热闹。这也是导致后来，荣国府经济捉襟见肘的主要原因。

封建社会等级森严，贾家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花了二十六万盖的园子，物权却不是自家的，自家人不能随便进去住，也不能转手倒卖，还得派人维护，每年花上好多银子。大观园简直就是荣国府的一个包袱一个负担了，所以当元春死后宝玉成亲众姐妹也陆续出了园子后，贾政向皇上启奏，要把大观园交给朝廷官方管理，就是在及时止损。


【结语】

理顺了上面关于大观园的两个问题，如果给贾家修建大观园写判词的话，我想说：吃喝宴席，掂量家底。丰满理想，骨感现实。

（完）

2024-11-22

小明五羊

红学研究很深呀！

西小流

先顶后看。

诗情画意过一生

你是红学专家吧

秦鲁子

阅读精细，有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