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有关阿嘎的几篇日记

铁皮

　　有关阿嘎的几篇日记
　　
　　五月十六日   晴
　　天刚擦黑的时候，隔壁家老王偷偷摸摸用马车驮回来一个女人，尽管他做得很隐秘，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有点纳闷，这老王都六十好几的人，难道在老伴死后十多年终还是熬不住？可转念又一想，是不是老王想弄个女人给自己呆傻的儿子春宝开荤呢？
　　天黑尽的时候，我若无其事地提了壶烧酒去敲老王的门，敲了半天，里面始终没有人回应。我有点气愤，嘴里不由得冒出一句：这可恶的老王头！
　　我转身正打算进自己的屋，村里的三弦来了，他见我手里提着一壶酒，说：“正好，俺刚从村口小卖部买了点卤肉，咱哥俩好好喝一盅。”于是，我摆上酒杯，和三弦一边聊天一边喝酒。不一会儿功夫，三弦有些醉了，他侧着头扭着脖子问我：“隔壁老王家在干啥，咋弄出这么大动静？”
　　我没有对三弦说在天擦黑的时候我看到老王神神秘秘带回来一个女人，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只喃喃地回了三弦一句：“这墙不隔音，可能他家的马饿了在踢围栏。”
　　三弦“哦”了一声，我们又接着喝酒。
　　五月十七日  晴
　　昨晚多喝了两杯，一觉睡到大天亮。我刚起床，就见老王赶着马车朝集市方向去了。春宝见我开了门，摇头晃脑满脸傻笑地跑过来，我见他嘴角又挂着一条又长又细还很透明的口水丝，不自觉用袖头在自己嘴上抹了一把。“俺有媳妇了，是俺大大从大山里买来的。”春宝跑到我跟前说完，挠着脑门“嘿嘿”地傻笑。我正要发问，他又一路跳着跑开了。我站在原地，啐了口唾沫在地上。
　　临近中午，老王回来了。他在马车上放了几袋饲料，我跟在马车后面，帮他把饲料搬下车。在搬饲料的时候，我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老王叔，听春宝说你给他买了个媳妇？”老王先是一愣，然后用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确信没有人，便对我憨憨地笑了笑。老王没回答我：是；也没回答我：不是。不过我敢肯定，春宝这次没有说疯话，因为透过敞开的玻璃窗，我看到春宝在屋里强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咂咂”地亲个不停，亲完之后，又盯着女人“嘿嘿”地傻笑。
　　晚上躺在床上，我不禁想起老王买儿媳妇的事情。想不到老王还攒了不少的钱，前几年听说从大山里买个中年妇女至少要花上好几千，现在物价普遍上涨，连牲口都一年一个价，何况是人呢？以现在的行情来看，我估计老王要买到这样年轻的女人，价格上起码得翻上好几番。
　　五月十八日  阴
　　今天精神不振，头昏昏沉沉。我不好气地在墙上踢了一脚，都怪这堵破墙隔音性能太差，昨晚隔壁的春宝像狗一样“嗷嗷”嚎叫，和着女人尖尖细细的哭喊吟叫声从这堵破墙肆无忌惮传了过来，害得我一宿没睡着。不过，传过来的那声音听上去确实很撩人，撩得我这个正人君子都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我当时真想在墙上凿个孔，或干脆把自己变成隔壁那个喘着粗气的傻子春宝。幸好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萌生在晚上，而且在没人知道的前提下。要不然，我白天还怎么堂堂正正出来做人？
　　呵，老王今天真的来找我了。他来找我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用风油精擦着两个太阳穴。我猜想老王最迟这一两天会主动告诉我——他买女人的事情。果不出我所料，他进来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对我说：“阿来啊，本来俺事先想找你商量一下，可又怕时间来不及——怕对方反悔，所以就……”老王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接着说：“眼看春宝就二十五了，咱王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俺寻思着，咱老王家也不能在这一茬绝了后不是？前几天，俺进山里收药材，看到了阿嘎——就是俺给春宝买回来的媳妇。她今年刚满十八岁，家里兄弟姊妹多，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我“呃”了一声，老王继续往下说道：“阿嘎的爹妈乐意把她卖给俺，结果俺花了整整两万块钱，才把她买了回来。”不！老王说是娶回来的——是他从阿嘎的父母手里亲自娶过来的。我当时没有说话，只觉得头晕得厉害，手心也在冒冷汗。老王问我为什么不说话，我说心里有些不舒服。其实我当时在想，阿嘎这个名字听上去很特别，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雅砻地区有个放羊的奴隶也叫阿嘎。我当时还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见钱眼开心狠手辣的父母，竟然为了钱，愿意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牲口一样买卖。我突然想到一句话——虎毒不食子。看来，这人一旦毒起来，老虎也只能望尘莫及甘拜下风了。
　　“阿嘎！阿嘎……”我不自觉反复念起这个名字。冥冥之中，我觉得这个阿嘎与雅砻那个阿嘎之间有着什么密不可分的联系，但自己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五月十九日  多云
　　昨晚念着阿嘎的名字，我竟然很快就睡着了。可能是头晚没有睡好的原因，看来睡眠真是灵丹妙药，昨天我还闷闷躁躁精神不振，今天早晨一觉醒来，感觉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上午去了三弦家一趟，去问他承不承包我那块玉米地，结果三弦一句话没搭上腔，只听到他老婆周秀凤叽叽哇哇说个不停。周秀凤果真是名副其实的周扒皮，她听到我说想去省城找事做，恨不得一毛钱不掏，就把我那块地连皮带肉一同刮了去。三弦见我面有难色，瞪了他老婆一眼，结果遭到周秀凤劈头盖脸好一顿痛骂。见三弦在家里地位低下——作不了主，我便找了个借口走了。在回来的路上，我寻思着，这三弦平时在外面说话可算得上理直气壮，底气十足，怎么一回到家里，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变得像一只缩头乌龟了呢？想想真是好笑，这三弦也真够窝囊，连一个女人都管不住。
　　我正寻思着三弦的事情，忽然听到春宝在大声嚷嚷：“你不准出去，俺不要你出去。俺大大说了——不许你出去！”春宝话音一落，便传来女人一声尖叫。听到女人凄冽痛憷的叫声，我有没回自己的屋，径直去了老王的家。
　　春宝看见我，跑上前抱住我胳膊摇来摇去。
　　“嘿嘿，阿来哥，你看她流血了，流血了……嘿嘿……”春宝一边说，一边松开我拍手欢呼雀跃，那条又细又长还很透明的水口丝又从他嘴角流了出来，像一条弹性极好的橡皮筋在他胸前弹来荡去。转眼功夫，他像豁面条一样“呼”一声把它吸溜进嘴里，还没有等到半分钟，那条透明的面条又从他嘴里滑了出来。
　　我厌恶地瞟了春宝一眼，不好气地把他别开。阿嘎正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身上穿的红底碎白花的对襟子衣服上沾了些灰土，白如羊脂般的脸上，还有脖子上有一排排酱紫色的牙痕。两条粗大且乌黑的羊角辫凌乱地散落在肩上，她捂着头，腥红的血从她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来滴在地上，像绣在地面上的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火红色梅花。对了，在阿嘎捂着头的那只手腕上，我看到一条链子——就村里人常用来拴狗用的那种金属链条。只不过这条金属链子没系在狗的脖子上，而是拴在了阿嘎的手腕处，另一头锁在了床架上。阿嘎挣扎的时候，链子发出窸嗦、叮当的脆响。我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阿嘎，“扑通”一声，阿嘎重重地对着我跪下了双膝。我在慌乱中扶起她的时候，听到从她喉头发出一个柔弱尖细的声音，“求你，救救我……”我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因为我看到了她的眼神——阿嘎的眼神，她的眼神竟和我小时候用弹弓打伤的那些鸟儿的眼神如此相像。
　　晚上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在日记本上写了一句：夜还很长，今夜注定无眠！落款：一个未来诗人——阿来！
　　五月二十日   阴
　　昨晚思来想去，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找老王谈谈，这也是我看到阿嘎眼神之后毅然作出的决定。
　　可老王今天来我诊所拿止咳药的时候，我的话几次到了嘴边，也没能说出口。老王好像知道我想说什么似的，直截了当把我要说的话凝固在我的喉咙。
　　老王叹着气说：“阿来啊，俺知道你是个好人，咱家春宝也一直把你当亲大哥看待。老王叔知道你心里在想啥，春宝也不容易，他不像你一样脑袋瓜子灵活，有一门子手艺——饿不了饭，唉！你说俺还能活上几年？如果俺哪天一蹬腿走人了，这春宝连个暖脚照应的人都没有，你说这——这咋叫人放得下心……。”老王说着说着，两眼圈开始发红，他把头转过去看了看坐在自家门口脱光鞋子琢磨着自己那几个脚指头的春宝。很快，他把视线收回来又说：“阿来，你叫俺说啥好哩？俺昨晚回来后看到你帮阿嘎头上包扎了伤口。这春宝干嘛事也不知道个轻重，俺叫他看住自己媳妇，不要让她跑了，哪知道这蠢东西就用榔头砸伤了阿嘎的头。幸好有你在，要不然——要不然，唉——！”老王咳了几声嗽，又接着说：“俺已经把榔头收捡起来了，现在娶上个媳妇也不容易，尤其像咱家春宝这样的人，俺听说别的村子里有好些个刚买回来没几天就逃跑了。俺寻思着，等阿嘎关顺了，肚里怀上了娃，俺就把那链子解开。”老王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着又说：“俺现在就巴望着春宝能留个种——有个后，咱王家三代单传，如果在春宝这一茬断了老王家的香火，俺死后咋去向列祖列宗交待？其实这次为春宝的事，俺已经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说句不中听的话，俺连自已买棺材板的钱都搭进去了，咳，咳咳……。”老王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咳嗽的声音，活像村口二柱子那辆刚启动马达的拖拉机。
　　看着老王弯弓似的背脊，和他推心置腹的谈话，我开始同情老王。我想，只要老王以后好好待阿嘎，我也没必要去有关部门告密检举。再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平常老王对我也真算得上是重情重义，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他都会叫我过他那边去尝尝鲜，有什么搭得上手的活，老王从不说二话，上前就帮着我打理。而且春宝也很护着我，尤其是在我不在家的时候，他能帮我看家护院。说春宝比一条忠实的狗还要管用，这一点也不违过，因为他一旦发现有生人接近我和他家的门，他就会奋不顾身“嗷”地一声扑上去，然后拼命地拉扯撕咬。这样的好人也去检举揭发？人家只不过睡一下花自己的钱买来的女人，想看管住自己用钱买来的媳妇，这又有什么错呢？
　　想到傻子春宝，我突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问题：疯狗咬了人，人会患狂犬病。那么，像春宝这样疯傻的人咬了人呢，难道被咬的人也会患上疯傻病？呵呵
　　五月二十一日   大雨
　　昨晚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这雨果真就下起来了，而且还下了开年来最大的一场雨。本以为这样大的封门雨不会有人前来买药就诊，可今天上门来的人出奇得多，但来的几乎都是村里的光棍汉。我很奇怪，这群光棍汉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身体有病的人，而且他们每个人确实也说不出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个地方不舒服，反正在我询问病情的时候，他们嘴里说的都是些漫无边际的话。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并不是真正来看什么病，他们来其实另有目的——他们是冲着我那堵不隔音的破墙而来的。看他们一眼一眼往那堵墙上瞅，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自己暗想，幸亏我当初没一时冲动在墙上凿上孔，要不然我正人君子的形像今天就得毁于一旦。再看这群光棍汉，他们仅听到从墙头传过来的声音，一个个像打了鸡血——兴奋异常。如果再来个声色俱全的话，会发生什么后果？我就不得而知了。
　　唉！看来世上真没有不透风的墙，就老王买媳妇这件事情，村里的单身汉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几乎全知道了。
　　这消息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呢？
　　老王的嘴平时紧得很，他是绝对不会把买阿嘎的事张扬出去的。至于春宝，他已经不具备扇风的条件了。因为老王没买阿嘎回来之前，他偶尔还会在村子里到处逛逛。自从阿嘎进了门，他就整天守着阿嘎。这不，大白天的，他好像也在锁着链子的阿嘎身上完成着传宗接代的壮举。
　　就在隔壁那声音消停一会儿的时候，老王过来串门了。他刚进门，我屋里的光棍汉们就盯着老王发出一阵浪笑。有的公然对老王开起了玩笑说：
　　“老王头，听说你家春宝晚上的劲头可大了，想不到大白天也这样，哈哈……。”
　　“是啊，老王，你得叫你家春宝悠着点，这可是个稀罕货。如果不小心弄坏了，你还得花大价钱请人来修，哈哈……”
　　……
　　老王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脖颈和耳朵背后，他不自然地瞄了我一眼，然后不言不发硬着脖子梗转身走了。
　　老王瞄我的这一眼，我再明白不过了。也可以理解，发生这样的事情，除了挨邻宅近的邻居，又有谁会知道呢？其实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把这消息告诉给这么一些人？我只不过昨天在三弦家闲聊时，无意间在他老婆面前说漏了嘴而已。
　　五月二十二日   晴
　　天刚显出鱼肚白，老王就在院坝里“哗啦哗啦”扫着淌在地面的积水，我出门叫了一声——“老王叔！”老王一句话没说，咳了口浓啖吐在院里，然后进屋“轰”一声关上了房门。我本想过去向老王解释解释，可又怕自己一张热脸贴到人家冷屁股上，索性干脆什么也不说。因为这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很奇怪，你越是去描它吧，它会变得越黑。
　　刚泡上一杯茶，三弦的老婆周秀凤一路囔囔着走了进来，她见我满脸愕然，不好气地说：“这个老王头还真是不识抬举，俺好声好气去叫他，他却装聋作哑不吱声，还硬生生把窗户门给堵上了。他以为掖着藏着俺就看到他屋里的女人了？俺呸！还别说，也真是作孽！那么水灵白嫩的黄花大闺女竟然成了大傻子春宝的媳妇儿！也不知道那女人是不是上辈子做了啥见不得人的事，这辈子才投错了娘胎走错了门哦！”周秀凤像爆豌豆似的哔哔啪啪说个不停，当她听到我手里的茶杯盖“腾”一声掉在桌上的声音，她才闭了嘴，然后把眼神从老王那扇闭着的窗户上拉了回来。她见我没接她话茬，讪讪地说：“俺说阿来兄弟啊，你家那块玉米地俺和三弦商量过了，要不这样，咱们都退一步，俺加点租金，你哩，再让些利，你看这事成不？”我刚把茶杯送往嘴边，周秀凤一箭步冲上来，把我手里的茶杯夺过去放在桌上说：“嗨，阿来，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块地你倒是包还是不包哩？”看着周秀凤急不可耐的样子，我慢条思理地说：“暂时不包，等这诊所哪天没生意彻底关门了，我才把它承包出去。”周秀凤白了我一眼，随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便一路嘀咕着走了。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周秀凤远去的背影，心里产生一种不可言状的快感。要不是周秀凤这张破嘴，那群光棍汉牙根就不会知道老王买女人的事情，更不会白天星荒地来我疹所听隔壁春宝在阿嘎身上发出如狗似的嚎叫。
　　八月十五日   多云
　　有好些日子没写日记了，因为这段时间白天晚上前来拿药就诊的病人很多，诊所的生意真可谓是一天比一天红火，如果用人满为患这个词来形容我诊所近段时间来来往往的病人，简直太贴切不过了。其实，我知道这些前来就诊的病人肢体上几乎都没有什么毛病，大抵都是心理上的问题——都是好奇心作祟的结果。不过要是没有他们的好奇心，我的诊所恐怕真支撑不下去——早已经关门大吉了。
　　由于生意的兴隆，自己也用不着背井离乡外出打什么工了。想想这事，还得感谢老王、春宝和阿嘎，还有三弦的老婆——周秀凤。要是老王不买阿嘎回来，仍凭周秀凤巧舌如簧，也休想把阿嘎神灵活现地说得比仙女还要貌美羞花；要是老王不在窗户的玻璃上刷上一层深色油漆，不谢绝所有上门的访客，那么我诊所的病人恐怕全跑到老王家作客了。
　　今天其实也很忙，光是下午，我就给三十几个病人号脉抓了药，当然，这其中也包括邻村的一些病人。本来洗漱后打算躺下休息，可今天却又是个不同寻常的日子——今天老王终于笑呵呵地登了我家的门。
　　算起来老王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来我家串门了，他今天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的时候，我真有些不大敢相信。因为老王逢人就发一包红双喜香烟，我虽然不抽烟，他也硬塞了一包在我手里。老王一边发着烟一边憨笑着说：“托祖上的福，咱老王家有后了，嘿嘿……。”
　　在老王激动得明显带有颤音的解说下，我和来我诊所就治的病人总算都明白过来了——原来阿嘎的肚子里怀上了娃，老王是特意过来发喜烟的。
　　其实自从阿嘎来老王家后，她能不能怀上娃？几时怀娃？这都是全村人和邻村一些好奇的人所关心的问题。如今老王心情舒畅地出来露了面，在场所有的人总算都松了一口气。有人趁机调笑地说：“老王头，你那傻儿春宝真的行？阿嘎肚里的种会不会是你播下的哦？”老王听到这话，不发火，也不辩解，他只是一个劲地“嘿嘿”傻笑着说：“托祖上的福！托了祖上的福……嘿嘿……。”诊所里的人又开始哄哄大笑，那笑声里飘荡着一股浓厚的淫秽味道。
　　八月十九日   晴
　　距老王发喜烟之日已过了整整四天，第五天的早晨，天色臧青，几颗奈不住寂寞的星子还探着头不肯从天幕上隐去。就在这个时候，老王家的门轻轻开了一道缝，一条清瘦的黑影从门缝里慢慢挤了出来，那黑影小心翼翼刚移到院坝，就被老王叫出的一声“阿嘎！”给怔住了。我看见那道黑影颤动了一下，然后机械地返回了屋。
　　中午，老王来串门的时候，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诊所的人见老王这副模样，纷纷为他出谋献策。有的建议：得让阿嘎出来晒晒太阳透透气，毕竟买来的女人也是人，何况阿嘎又有孕在身哩。但大多数人则认为：应该把阿嘎关起来，不光要关起来，而且还要严加防范。因为从老王的描述中，很多人判定阿嘎今天早晨的举动多多少少已绽露出逃跑的苗头。历史的教训早已证明——买来还没等到喂熟就跑掉的女人不在少数！老王在这群好心人的分析劝导之下，又经过左右权衡，最终又把阿嘎锁了起来。
　　九月十一日   阴有小雨
　　我的诊所终于关门停业了，红火了三、四个月的生意又恢复了往日的寡淡。我讪笑着拍了拍兜里从周秀凤手里接过的那少得实在可怜的土地承包费，整理好了行囊，打算和老王告个别。
　　唉！老王这半个多月看起来明显老了许多，灰扑扑的头发像干枯的野草毫无生气地支楞在头上，眼睛变得浑浊不堪。我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把我误认成村里的三弦，我对他说明来意后，他木纳地“哦”了一声，然后“豁豁”地喘着粗气去安抚躺在地上打滚的春宝。
　　春宝现在经常耍小性子，他成天扭着老王出去帮他找阿嘎。老王呢，只要一听谁提到阿嘎的名字，就直叹气。因为阿嘎最终还是没给老王家留个后——春宝让阿嘎流了产，成了一个不能再生育的女人。
　　阿嘎在流产后没几日就神精失常发了疯，她抱个枕头哭哭笑笑跑出去后，就从村子里消失了。有人说在村口看见过她；也有人说邻村有人看到一个像阿嘎的女人掉进河里再也没有起来；还有人说镇上那个在泔水里打捞食物的人很像阿嘎……。
　　反正关于阿嘎的版本还有很多很多，她究竟去了哪里，其实村里没有一个人清楚。

铁皮

见芳源开帖写日记，想了想，还是把我原来写的几篇日记贴出来，不然还以为三叔不会写日记似的

砖家

铁皮 发表于 2024-11-13 10:52
见芳源开帖写日记，想了想，还是把我原来写的几篇日记贴出来，不然还以为三叔不会写日记似的 ...

芳源是谁？
我已向昨日之我开战
炮火猛烈，硝烟四起

但三叔的小说确实耐看矣

铁皮

砖家 发表于 2024-11-13 10:58
芳源是谁？
我已向昨日之我开战
炮火猛烈，硝烟四起

他是我侄子，我是他三叔。砖家如愿意，也可以叫我三叔。

砖家

小说很可以。啊，很可以
就是不知，阿来如果看到会怎么说。

日记体的小说非常多，非常多。
我也模仿过，总不成。不成。盖功力不足也。

老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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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明五羊

慢慢看完了，悲剧很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寥寥数笔，交代了悲惨女人的一生。
记得最早看到类似题材还是30多年前的一本杂志《青年作家》，最后结果是好的结果，把女孩救出来了。可是留给我少年的记忆至今没忘。以后，看多了，也就看淡了。
今天这篇很现实，也很真实。以旁观角度冷静叙述。不拖沓，不评论，客观展示，有一定写作功力。小小震撼一把。值得称赞。

老K.

扫了一眼，这篇小说有仿鲁迅狂人日记的味道。让同志们再批评一会儿。

铁皮

砖家 发表于 2024-11-13 11:09
小说很可以。啊，很可以
就是不知，阿来如果看到会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打死也不让我上《四川文学》

铁皮

老K. 发表于 2024-11-13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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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吧，老K
不扔就不是老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