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古韵今风 于 2025-5-10 21:17 编辑
记忆和遗忘
某年某天,我在日记里说,趁自己还写得动,我想写家族史了,总觉得自己负有责任。“搜刮”时,才知道,母亲记不住东西了,想到生命在遗忘中一点点消逝,我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我担心母亲的回忆会影响睡眠,她淡淡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可我纠结。它就像我身体里的血,有着恒定的温度,永远奔腾。 忘了谁说的,一是母亲,一是自然,一是童年的生活,是成就一个作家最重要的三个方面。那么,这部小说是唱给母亲的歌谣。 这个故事是真实的,也是虚构的。普鲁斯特认为,回忆中的生活比当时当地的现实生活更为现实。我能做的,就是忠实母亲的记忆,忠实自己的心灵体验。 花盈衣的原型是我母亲。这个美丽而伤感的名字来自李白诗句“落花盈衣”——裁缝家的女孩子,怎么能没有华衣呢?哪怕落花满肩。 小说介入历史,是一种极具挑战意味、具有特别难度的写作。 案头工作从2007年就开始了,那个时期的衣着、货币、战事、风俗、建筑,摊贩走卒,商品广告、街市布局,工业怎么样,农业怎么样,米多少钱一斤,涨过几次,租界有多大,扩过几次,谁负责巡逻,哪里是分界……好几万字的资料,一点一点消化。 动笔是2008年的11月,其间数度停笔。因为,我怕写出来或者写得不好对亲人造成伤害,这是我万万不能原谅自己的,可不写,我又放不下——他们毕竟在这个世界上走过,希望他们在我的小说里永生。 一位诗人写道:“每当我写到母亲,我的笔总是跪着行走”。天知道,我是怀着怎样虔诚的心来书写这个故事啊! 这个长篇,没有宏大叙事,没有所谓的深刻,300多页,只有“生存”这个词。有什么能丰富过它、深刻过它呢? 长篇写作,我称之逼出元气。脱稿的瞬间,仿佛卸去囚衣丢弃辎重,无比轻松——也许,我们的心灵承载了太多的心愿,而心愿,多半是沉重的。 让我痛心的是,及至这个长篇出版,罹患阿尔茨海默病母亲已经不认识我了。但无论如何,我要在她床前读一读的。 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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